不知聂谡心思的吉祥叹了一口气，一手腕只得无奈，“既然来了，又如何能躲？该去会会他了。”

        他眼珠淡淡扫过去，熟悉的、不熟悉的、有恩的、有怨的都来了，齐聚这墙上城下。

        许久没有用过这样的强弓了，吉祥试了两下才将两臂张开，九星弓拉满，淬了毒的箭对准万军中心的黑色影。

        是那个曾经在北国冬日里笨拙的架着泥炉给他熬饴糖，手指起几个泡，只因听他随口说了一句想吃蜜渍山楂的少年。

        吉祥优柔叹息一声，摸了摸发凉的脖颈，轻声——

        是那个在荒野芙蓉树下吻了他，碧绿的眼眸柔的像一汪春水，盯着他说霓华可以为了绥绥放弃一切的少年。

        “鹿陵王！十年前竹山一役你杀我二弟，今日我必将你碎尸万段以祭奠我弟弟！”

        他何时行军也要带上女子了？

        底下人如蒙大赦般伏应“喏”，麻溜退到门口，生怕下一个让聂将军手中剑染血的是自己。

只是那细作还未抓到……聂将军可有线索？”

        “赏金万两锦罗万匹，封开国公！”

        正要将聂谡扶起的吉祥听了这话也怔愣一下，惊愕地瞪大眼。

        现在已经成为御驾亲征要取他项上人的梁国皇帝——贺楼笙。

        所以他会跑么？

        轺车上坐着一人，尽他大半躯都被轺车上的黑色华盖挡住，尽已有数年未见，吉祥也能毫不迟疑地认出来。

        吉祥皱起眉，心中腾起一丝异样，手上下意识偏了偏，箭矢便如星般向他的轺车。

        “卫吉祥，燕国气数已尽，你卫家死的死逃的逃，你死守雎城，这是何苦呢？”

        “陛下，此时已经无时间去追究细作了，梁国大军已经聚集在戚鸾门下，准备攻城。阵前贺楼笙放言谁若取得陛下首级——”

        城门上的守卫士兵皆持枪槊弓箭，严阵以待。

        聂谡看吉祥动作一滞，色苍白，以为他是害怕了，心中有些失望，什么谶言“吉云照薇台，波映紫宸星”，什么谶主乃天命落下的一线变数，可兴燕可亡燕，引得气节尚在的残余将领将他视作救命稻草。

        看来细作只是蛀空燕国的众多蠹虫中的一只。

        “还请将军为孤拿一张弓来！”

        城下穿着黑色梁国盔甲的士兵，在大宝华护城河之外结阵，密密麻麻的如黑色水，蔓延到都城大的尽。

        城墙之上将士闻言怒呵，一声令下，弓兵搭箭，千箭齐发，的梁军将士举盾自保，连连后退。

        如今的卫吉祥早已没了他记忆中少年明灿朝朝的气势，温吞懦弱的像死水一般粘稠平静，就算被拥为帝王，也是一问摇三不知，将所有行军大事都放权给他们几个守城大将。

        西风呼啸，旌旗烈烈。

        对面有一黑色轺车，被军阵拱卫。

        几个驱上前掠阵的梁国将领，向卫吉祥喊话。

        总归还是有两分血气，不枉他有姬氏血脉。聂谡松开暗中握紧剑柄的手，携着吉祥像一阵狂风，从紫乾殿一路刮到了戚鸾门的门楼上。

        “城墙上的将士们！不要白白送死，想想家中的老母幼儿。只要斩下卫吉祥颅打开门投降，赏金万两！”

        剑在弦上，正准备出去的一刹，贺楼笙似乎早有防备，他从脚下拉出一个衣衫凌乱的女子挡在自己前。

        殿中一下子只剩吉祥和聂谡两人。

        还是负隅顽抗？

        “呸！宁燕鬼，不梁臣！”

        被卫宝权那位堂弟挥霍一空的雎城，此时就如一个四漏风的瓮，军力式微，虽然他早已料想到梁军的到来，但也暗惊来的如此迅速。

        暮色莽莽，寒鸦凄凄。

        还有一比记忆中少年清音色更低淳的声音扬声笑：“数十年前，芙蓉树下，一日夫妻百日恩。如今，卫郎杀我，我却给卫郎准备了一份礼物，还请卫郎看在夫妻之恩和这份礼物上趁早归

        他走至吉祥面前，抱拳行礼，声音沉凝重。

        “噗。”卫吉祥伸了伸懒腰，笑了。

        拉轺车的战中箭，它脖颈被箭穿透，受惊扬起前蹄，连人带车将贺楼笙和女子一同摔出，一阵混乱后，侍卫赶紧将贺楼笙请上一架肩舆。

        聂谡未答话，将手上的颅往旁一撂，“哼，都下去吧。”

        吉祥为自己一时心慈手有些懊恼，闭眼听着风声，挽弓搭上第二箭。

        吉祥在门楼中央站定，往城下看去。

        远目城里多烽烟弥漫，往日繁华的都城，如今破败寂寥。昭示着这个国家已经走到了强弩之末。

        不过都是方士骗人的。